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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推荐】《凤楼寻香》文/ 熄歌

发表于:2017-11-15 16:56 [ 只看楼主] 69707 0 0

文/熄歌

凤楼寻香

楔子

他突然觉得,他不想死了,他只是想她难过,为这个叫郑参的男人,难过一点点,于是他故意说他是为了上官流清,也不过是想听她说一句她为此难过,她在乎。  

我叫舒城,是楚都第一贵族舒家的家主。大楚以女子为尊,故我虽是三品御史台大夫,也请放心,我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我这样的家世也算光鲜,却迎娶了大楚第一小倌馆“凤楼”的老鸨沈夜,算起来的确是一件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事。我娘亲在我们成婚当天就气得晕厥了过去。这病情来得凶猛,宫里的大夫看了半个月都没办法,众人束手无策之时,沈夜突然用一封信叫了一个又瞎又土的江湖郎中来。这郎中倒的确有两把刷子,一张药方就让我母亲醒了过来,隔日我同几个好友摆宴相庆,不由得将这郎中大肆吹嘘了一番。一贯冷漠的刑部侍郎上官流岚头一次认真听我说这些不相关的事,末了,众人走出酒肆时,她突然唤住我。

她问我:“那大夫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郑参。”

她没说话,抿紧了唇,目光里露出了隐忍又痛苦的情绪。

我与她相交三年,她一直是一个极为克制的人,这倒是我头一次看她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我以为她会再问我些什么,然而她站在那里,许久,却说了一句:“回吧。”

回了家中,我忍不住去找了沈夜打听:“话说这郑参和上官流岚是不是有过什么牵扯?”

听我的话,翻着闲书的沈夜挑起眉来,慢慢道:“你别说,他们还真有过一段孽缘。”


沈夜说,上官流岚年少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么收敛的性子,因着是江南名门上官家的嫡长女,打小性格骄纵,虽然大奸大恶之事没做过,但调戏良家男子、打架斗殴之事倒没少做,她十五岁离家出走来凤楼的时候,进来还没有一刻钟,便动手动脚调戏一个清倌,同楼里的人打了起来。

十六岁的沈夜有些冲动,一进来看着她那嚣张的模样,没忍住,抓着她的腰带就将她扔出了凤楼。扔出去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以头着地了。

血当场流了一地,周边站满了观望的人,沈夜终于发现不太好收场,赶紧让人将她抬进来,也就是把她抬进来的同时,一个穿着土气、身背药箱、手执青杖的少年从人群中挤进了凤楼,满脸焦急道:“公子,在下是个大夫,您就让在下替这位小姐诊治一下吧。”

说着,他便上前来给上官流岚把脉。也就是那时候,他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片刻后,他竟是抬头问了旁边丫鬟一句:“这可是上官家的小姐?”

丫鬟点头,少年也不知为何,突然就红了眼眶,赶忙又给上官流岚开药,又给她包扎,指挥着丫鬟将她抬进了凤楼后院客房之中照料。

一连守了两天,上官流岚终于醒了过来,在众人欢喜之间,上官流岚却是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这不算奇怪,更奇怪的事情是,她又问了句:“我是谁?”

坐在旁边的少年大惊失色,不由得脱口而出:“不好,她这是撞坏脑子了!”


少年给上官流岚做了自我介绍,告诉她他叫郑参。

经过严密的诊断,郑参确认,上官流岚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这是沈夜打的,沈夜不敢将这件事传出去,所以就将他们留在了凤楼里,承担了所有衣食住行的费用,而郑参就负责照顾上官流岚。

上官流岚忘记的不仅是人,很多常识都不记得。于是郑参就得每天早上起来帮她洗漱,帮她穿衣,教她识字,陪她玩耍。

她脑子虽然不好了,但身手却好得很,脾气更是大得很,经常一个不开心,就将郑参扔出去。好在郑参是个大夫,扛打能医,每次扔出去,抹点药就又赶紧跑回来。不屈不挠,坚韧不拔。但饶是这样,郑参每天下来,身上依旧都是青青紫紫,看得人心惊。

可他没有觉得一丝不甘或委屈,每天他只要见到上官流岚,就会挂起灿烂的笑容,用上官流岚的话来形容,叫“就像一只哈巴狗”。他用尽心力宠她,只要是令她不舒坦的事,他都会想尽办法解决。

上官流岚吃不惯楚都偏北的菜,郑参就学着去做其他令她心仪的菜肴。打小他的手都只翻过书本柔软的纸页,却被锅灶烫出大大小小的水泡;
上官流岚嫌夜里蝉鸣蛙声吵,郑参就想尽办法配出药方,让方圆三里的蝉蛙改变生活作息,和上官流岚同睡同起。

沈夜觉得,郑参已经将上官流岚宠得快烧房子了,然而哪怕是这样的情谊,却也没能感动流岚半分。她依旧不太看得上他,嫌弃他土气,她愿意和他说话的唯一原因,也仅仅只是整个凤楼里,除了她自己的丫鬟,只有郑参愿意理她。

他无论何时都愿意听她说话,无论何时都在她身边。

那年荷花开得早,流岚听说之后,也没耐住性子,坚持要去赏荷。荷花开在城郊,郑参带着她刚到观景台,便见到一位少女带着人在打量他们。
自打恢复记忆以来,流岚揍过郑参太多次,性格嚣张惯了,于是张嘴便骂:“看什么看?有病啊?”

少女怒起,抬手一挥,身后人立刻便冲了上来,直直冲向流岚。流岚挽了袖子准备大干一架,不想一个身影却猛地扑了上来,猛地撞上冲来的人,大吼了一声:“快跑!”

流岚愣了愣,也就是那瞬间,郑参便被人打翻在地。拳脚落在少年身上,流岚竟莫名其妙觉得,有那么些心疼。她不由得抬脚踹了过去,同那些人厮打起来。

对方人多势众,最后她终于是没了力气,倒在地上任拳脚如雨落下。然而不过疼了片刻,便感觉自己被一个人猛地抱住,再也没了痛楚。她挣扎着抬眼,看见了郑参的面容。

他死死抱着她,咬着牙,好像忍受着很大的痛苦,然而却在触及她眼神的瞬间,对她温柔笑开,沙哑着声说了句:“没事。”

这场架她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便有了什么。


从那天开始,流岚便收敛了性子,好好对待郑参。所有人都说郑参苦尽甘来,他却也就是低头轻笑。

他们一起放风筝,一起逛街,一起度过七夕节,看漫天烟火落下来。他开始时常同她说他们的过往,他说他不是个江湖土郎中,他是药王的儿子,十几年来,一直活在深山里,没有人对他好,没有人爱他,每个人都只指望着他继承他父亲衣钵,成为下一代的药王。

十岁那年,他遇见误闯山林的她,她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然而父亲却给她下毒,逼他苦学医术。为了保护她,他将她送下山,给了她一个香囊,许诺一定会来找她。

后来他父亲逝世,离开前告诉他,她是上官家的嫡长女上官流岚,于是他便下山来找她,却没想,这么轻易便找到了她。

他说她年少时是沉静的性子,没有这么调皮活泼;他说她那时候温和善良,不像现在这么蛮横骄纵;他说她那时候喜欢读书,按照当时的性子,如今应该已是学富五车。

她每次都静静听着,有时候会笑一笑,那笑容仿佛是吃下了黄连,苦涩得让人心酸。然而他却没能看出来,犹自沉静在自己的世界。

他生日的时候,她给他准备了礼物。

那是个泥罐子,她自己做的。她做失败了十几个,却仍旧坚持着,把那泥罐子做了出来。那泥罐子又丑又难看,她将自己和郑参的名字,歪歪扭扭写在了罐子里。

生日那天,她将罐子递给郑参,郑参却是一面接过罐子,一面感叹:“流岚,这些年你的性子果然是改了很多。若是你以前……”

“以前怎样?”她拦住了他的话,他微微一愣,似乎是察觉了她的不快,想了想,又解释道,“不……其实现在也很好。等以后你想起了所有事,就更好了。”说着,他放下了手中的陶罐,再问了她一句:“流岚,你现在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她微笑起来,片刻后,她问他:“郑参,我以前,会舞剑吗?”

他摇了摇头,她走到房间边上,将装饰用的剑取了下来。

她说:“郑参,我为你舞剑吧。”

说罢,她推开门走出去,手中一动,便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明月,清风,郑参抱着那个长得歪歪扭扭的罐子站在门边,看着黑衣少女持剑划过夜色,不经意撞上旁边桂花树,落花漫天。

而她静静站在那里回头,月光落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华。

她沙哑着声开口:“郑参,上官流岚喜欢你。”

郑参微笑,温和开口:“我知道。”



到冬末的时候,沈夜还是没能瞒住,让上官家知道了消息,于是上官家匆匆派人赶来,但抢在他们之前的,却是上官家的杀手。

那天大雪,郑参带着流岚去踏青。天有些冷,郑参怕流岚染了寒气,便背着她走在湖边。

他们商议着婚事,打算开春成亲。也就是那时,一群黑衣人猛地冲了出来,直刺向流岚。

这一切太坏,流岚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便被郑参一把推开。剑贯穿了郑参身体,也就是那片刻,另一批人马又匆匆赶来,流岚来不及多想,一把接过郑参身体,就抱着他跳进了湖里。

湖上结着薄冰,他们撞破冰面,一起感受冰凉的水沁入口鼻带来的剧痛。然而他们却也毫不在意,紧紧拥抱着对方,没有一丝惶恐。上官流岚终于有了勇气,在那一瞬间,猛地亲了上去。

唇齿交缠,带着深深血气。

那一瞬间,她想,他们能死在这里,也很是不错。

然而他们终究是没死,沈夜及时赶到,将他们救了上来。两个人上岸的时候,哪怕已是昏迷不醒,却仍旧拉着对方,不肯分开。

那一觉睡了三天三夜,流岚醒的时候,看着郑参仍旧躺在自己身边。旁边人见她醒了,赶紧通知人来,不出片刻,房间里便跪了一地。

也就是那时候,她终于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是上官家的嫡长女,上官一族未来的族长。

别人告诉她,这是她那庶房二妹派出来的杀手,如果她不早日回去,杀手会越来越多。

别人告诉她,那把扎进郑参身体的剑有毒,他已经没事,却瞎了眼睛。

别人告诉她了很多,她都没听进去。她一直守在郑参身边,直到他醒来。

那天风雪交加,他睁开眼睛,却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流岚坐在他身边,在他仓皇失措的瞬间,便拥抱住他。

她抱他抱得那么紧,那么有力。

他闻到了她身上他给的那个香囊,便安定下来,颤着声问:“流岚?”

她没说话,过了不久,她的泪落了下来。

眼泪大颗大颗落入他的颈间,烫得几乎将他灼伤。她沙哑着声音开口问他:“郑参,你喜不喜欢我?”

不等他回答,她有问:“如果那一年我没有在山上遇见你,如果在凤楼我们第一次相遇,你喜不喜欢现在的我?”

郑参抱住她,叹息出声。

他说:“流岚,如果那一年我没有遇见你,那我们这一生都不会相遇。”

“我不能想象如果凤楼初次相遇我还会不会喜欢你,我只知道那年我将你从山上送下来,我就告诉自己,我要一生只爱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哪怕你不喜欢我,但幸运的是,你喜欢着我。这已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流岚没说话,窗外明月千里,风雪交加。许久后,她终于开口。

她说:“是,郑参,我喜欢你。”

喜欢得这么卑微狼狈,又如此骄傲无瑕。

“当天,上官流岚就离开了凤楼。她告诉郑参过一阵子她会回来接他,然后拜托我好好照顾郑参。”

“过了几个月,上官家的确回来了人,但却不是上官流岚。”听沈夜说到这里,我不由得诧异抬头。

沈夜继续道:“那姑娘眉目和上官流岚倒的确有几分相像,但行事做派却稳重了许多。她带了上官流岚的书信,让我告诉郑参,这个少女就是上官流岚。她告诉郑参,她想起来了一切,其实她不叫上官流岚,叫上官流清,当年他父亲不愿他喜欢上身为庶女的流清,便谎报她是流岚;她说回上官家路上伤了嗓子,休养后声音再也不能恢复;她告诉郑参,她想起了所有事情,她和郑参年少的点点滴滴,她都能说得一清二楚。她说她回来同他相守,郑参信了。于是他们离开了凤楼,而我,也未曾再见过他们。”

“上官流岚……为什么不回去?”

“功名利禄,”沈夜挑眉,“谁知道又为的什么?你不若去问问她?”

我当真就去问了。

我寻了个小酒楼,将流岚叫了过来。酒过三巡,便同她谈论起此事。只是问题刚开口,她便愣住了,片刻后,她苦笑起来:“沈夜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我没回去,但是上官流岚回去了,这是真的。”她摇晃着手中酒杯慢慢道,“不……或者说,郑参心里的上官流岚回去了,这是真的。”

“那一年他在山上救的小姑娘不是我,”她低垂下眼来,外面淅淅沥沥有了雨声,还有人群慌忙躲雨散开的声音。而她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沙哑着声音告诉我,“是我的二妹,上官流清,那年我二妹失踪,找回来后身上便有了一个香味奇特的香囊,我很喜欢,便抢了过来,谁知道,这竟就是他二人的信物。也恰好,他的父亲希望他喜欢的能是上官家的嫡长女,所以告诉他当初的上官流清是上官流岚。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我很早就想起来了,在他被打的时候,在他对我说起那些过往的时候,我就一点一点想了起来。

“可是我舍不得他,他说他长在药王谷,从未有人对他好过。而我何尝不是呢?”

“我生于名门望族,身边从来都是居心叵测之人。我固然骄纵蛮横,却并非愚蠢无知。我第一次遇到一个人,能于我落魄时,我一无所有时,如此简单干净地守着我,对我好。我贪恋他的温柔,迷恋他的纯粹。我喜欢他。”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真心喜欢他。”

哪怕他只是一个又土气又傻的小郎中,在她眼里,却也胜过了这时间千千万万贵族公子。

而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呢?

是要骄傲得容不了一丝杂质,宁愿他不喜欢自己,也不想透过自己喜欢着另一个人;是要卑微得看不得一点伤心,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他去承担这世间半点磋磨。

于是那夜她问他,如果没有在山上遇见他,他会不会喜欢现在的上官流岚。

而他却告诉他,那年他将她二妹送下山时便发誓,从此只爱她一个人。而能与她二妹在一起,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

他心里没有上官流岚的位置,早在她十岁那一年,他便已经和另外一个姑娘生死相依,而当时,她还在院子里淡看庶房为找二妹忙得翻天覆地。
她本来想,只要他有一点点喜欢他,只要他告诉她,他不是因为当年对她这样好,她便能坚持下去。

哪怕不要上官家嫡长女的位置,哪怕从此和他浪迹江湖,哪怕和二妹决裂,她也要坚持娶他,也要在他身边。

然而他的话,却让她连那句:“我是上官流岚,不是你救的上官流清。”这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狼狈逃窜,在那个风雪之夜。

然后在她逃回上官家中,拿着她二妹刺杀她的证据将她二妹囚禁之时,她将香囊放到上官流清面前。

“你还记不记得他?”她问。

二妹眼中神色起起伏伏,片刻后,竟是狼狈笑开:“你知道了?你想拿他威胁我?”

她没说话,那么多年,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这个从小与她斗争到大、向来冷漠无情城府极深的二妹,内心也有这么一块温柔之处。
于是她笑起来,颤抖着将香囊给她。

她说:“你走吧,我不追究了。你母亲在这里,我会如我母亲一般善待她。但我只有一个要求,”说着,她便落下泪来,“我要你好好陪着他,陪他到老,至死,然后一起葬入黄土。我要他从此幸福安康,再无忧祸。”

而她呢?

她将变成他喜爱的样子,独自守在皇城之中,度过这茫茫余生。


她给她二妹安排好了一切,送他们离开。

从那以后,她就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上官流岚,她不再蛮横,不再骄纵,不再不学无术。

她学会了一身好剑法,学会了如何沉默,学会了如何良善地对待弱者,又如何兵不血刃地打倒敌人。

她成为人人称赞的上官少主,于仕途上平步青云,所有人都只看着如今这个温文尔雅、沉稳少言的上官流岚,却没有任何人记得,那些年金陵城中驾马而过的张狂少年。

她本以为自己就将这样过一生,却没想到,她始终低估了她那位二妹。

宣德元年,新君登基,她收到了二妹的来信。信中二妹告诉她,郑参病重,药石无灵。

于是她带着各路名医赶入药王谷中。到的时候,便看见他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他全身没有一处是温暖的,冰冷得仿佛那一年同她跌入湖中时刚刚捞起一般。

名医们都束手无策,其中一位医者终于提出以命续命的办法,让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将半身真气输给郑参。以药为引,以命续命。

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不出十日,郑参就要死去。

她忽然就明白了一切,转头看向窗外,却见上官流清站在那里,目光定定道:“如你所想。”

“毒是我下的,”她坦然承认,“却是他制的,他想帮我。你已经扫除了其他偏房,如今只要你死,我便顺理成章是上官家的少主。可是我并不想你这么快死去。”

说着,上官流清苦笑起来:“我承认,我并没有你这样的地位和魄力,如今我当上上官家少主,不过是如履薄冰。所以我想要姐姐你帮帮我,为我铺平前路,壮大上官家。待我成为上官家主,郑参便将作为我的夫君,享受无上荣光。”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救他?”

“我不过在赌而已,我赌在姐姐心里,他比你自己的命要重要。”

上官流清没有赌错,她在意他,比自己的生命更甚。

哪怕他不爱她,哪怕他爱着另一个女子,哪怕她因思念日夜难眠,哪怕她因求不得痛苦不堪,可是她始终在意他。

她的爱情似一把刻刀,一点点把她雕琢成另一个模样。她为她磨掉皮肉,折断棱角,哪怕鲜血淋漓,也心甘情愿。

于是在他昏迷的时候,她让吃下了名师做的药引,为他输了真气。他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叫出一个名字:“流岚。”

她不知他是叫谁,也许是流清,也许是她。

然而不管是谁,她都忍不住抱紧了他。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如果那一年走失的是她该多好,如果她能再自私、再无耻一点多好。不管他喜欢的是谁,固执把他留在身边,多好。

可她做不到,她毕竟还有尊严,毕竟还是骄傲的上官流岚。

于是她抱了他很久,终究还是放开了他,踉跄着离开。

她当夜歇在了他家。那是带着寒意的秋夜,她夜里睡不着,便起身到院落里活动。庭院里种着桂花树,花已经开满了枝头,明月映照下,流光溢彩。

她想起那年明月夜,她说要为郑参舞剑,郑参抱着她送的瓦罐,呆呆站在门前的模样。于是她忍不住拔出剑,来庭院里舞动起来。

她不再是当年的纨绔子弟,剑在她手里,又稳又狠,再不是当年花架子一般的玩意儿。一招一式,都仿佛是要劈开这深沉的夜色,斩开人世间的纠缠。

末了,她剑身猛地弹到桂花树上,风厉树洞,花落漫天,然后她轻轻回头,便看见男子白衣墨发,双手拢在袖中,靠在长廊边上。

他静静看着她的方向,明明看不见,却仿佛是在凝视她一般。她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他,然而他却笑了起来,温和道:“阁下何人?如此深夜,竟有这样的好兴致?”

她轻笑起来,沙哑着嗓音道:“在下上官流岚,是流清的长姐。”
郑参面上露出了然的表情,摸索着想要上前,流岚怕他摔到,赶忙上前接他,然而也就是她伸手触及郑参那片刻,一把利刃突然从郑参袖中捅了出来。

那是一把小短剑,出剑又狠又准,流岚愣了片刻,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急忙抽身退开。

郑参追着她刺过来,步伐踉跄,却仿佛是用了所有力气。
她被他逼得撞进他的房间,慌忙道:“郑参,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郑参不复流岚记忆中温和傻气模样,仿佛是疯了一般,拼命挥动着利刃,高喊出声,“我在为我的妻子报仇!上官流岚,你欺辱她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恍然大悟。

她想,他果然是爱极了流清,就如他一样,能被爱情这把刻刀雕刻成自己憎恶的模样。

他是一个大夫,他温柔善良,然而却也能为自己喜欢的人,拼命去杀一个自己第一次见的人。

这样深厚的情谊不属于她,永远不会属于她。

她终于再没力气躲闪,猛地跌倒在地,撞倒在身后的架子上。利刃带着寒风凛冽而来,上官流清终于赶到,大喊了一声:“住手!”

剑终于停下,也就是那一刻,柜子上一个长得歪歪扭扭的瓦罐打碎在地,在明月下露出瓦罐里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上官流岚、郑参。

“上官流岚,”郑参沙哑着嗓音开口,“你难不难过?”

上官流岚没说话,她注视着那个名字,想起那年自己做这个瓦罐时欣喜的心情。

她喜欢一个人,她以为喜欢便会带来欢喜,却未想到,从十六岁她不再是他喜欢的人后,便连幸福的权利都被剥夺。

他问她难不难过?

她怎么会不难过呢?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大笑出声。笑声夹杂着抽泣,仿佛是嘲笑这段荒唐卑微的爱情。

她为他成了自己都认不出的样子,她为他失去了大好人生,她为他心甘情愿进入他人圈套为他人作嫁衣,她为他失去了所有。

她低贱到连自己都不忍去看,他却还要为着另一个女子如此折辱于她。

最后,她终于说出声来。

她说:“不难过。”

她说:“郑参,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为你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难过?”

郑参没说话,握着剑的手不带一丝颤抖,仿佛是早已预料。许久后,他苦涩笑开。

他说:“郑参一介小民,惊扰大人了。”


未完待续......

转载自《飞魔幻》

图片来自网络

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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