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来犯，皇后出征吧。”

萧妍永远忘不了慕容瑜对她说出那番话时，眼中的冰冷。从她嫁给他时。他就是厌恶她的。

萧妍想，慕容瑜是想自己死在战场上的。只可惜让他失望了，这次。她又活着回来了。

萧家长子战死沙场。萧将军旧伤复发。萧妍是萧家的女儿，自然是要上战场的。就算慕容瑜不说。她也会请命前去边关。

萧家的儿女。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只是慕容瑜，从来不信而已。

大军凯旋，燕帝设宴皇宫。她是皇后。本应该同慕容瑜一起，坐于首座。而此时，与慕容瑜一起犒问三军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同她的名谐音，唤作“阿颜”。

萧妍同顾颜争七年。不想争了。想都未想就同众兄弟一起坐于下首，看着她的“夫”怀中搂着美人，举杯敬众将领。她亦举杯，豪气饮尽。脸色无任何波动。

慕容瑜慵懒笑道：“皇后不愧是萧家的女儿，豪爽的很。这次又为朕赢了胜仗！朕敬皇后一杯。”慕容瑜笑着举杯对着萧妍，嘲弄的目光让萧妍微微皱眉。又或许她只是看不惯他身侧依偎着的顾颜。

“臣的职责。皇上言重了。”萧妍举杯一敬。而后坐下，没再看慕容瑜一眼。

“皇后娘娘，你少饮些酒。”一旁的余升对萧妍道，萧妍受了伤，几个心腹亲兵知道。萧妍笑了笑，点头放下了酒壶。

慕容瑜看着座下女人温和的笑容，同幕僚说说笑笑，只觉刺眼的很，他心中烦躁，冷声道：“皇后既然回了宫，就交了帅印，换上后服吧。”

萧妍闻言，摩擦酒杯的手顿了顿，道了句“是”。而后交上虎符与帅印，换了宫装。

萧妍其实生的很美，继承了她母亲的面容。穿着军装铠甲时带着英气，换上凤服更是天生贵气。她坐在慕容瑜左边，未着脂粉，一时宫宴上除了梅妃，无人比得上她。

“皇后娘娘果然丽质，难怪柔然可汗也拜倒在娘娘的石榴裙下。”梅妃举杯，媚笑着对萧妍敬了一杯酒。

这场仗，不知谁传出的消息，萧妍受柔然可汗之邀，前去其营帐。而后，就传来可汗遇刺。可柔然可汗巴雅尔没死，反而将萧妍给放了，撤了兵，这仗反而就这么赢了。背后发生了什么，让人想入非非。

然而只有萧妍知道，她差点死在那里。而且军中，有奸细！

她被人下药，送去了巴雅尔营帐之中。她用靴中匕首，刺痛自己，强让自己清醒，而后趁着巴雅尔轻敌，刺伤了他！

至于为何巴雅尔会放了萧妍，那得感谢她那喜欢玩毒的师兄叶笑。萧妍安全回了营帐才将解药给了巴雅尔，之后巴雅尔就撤了兵，萧妍虽然胜了几场，可终究赢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管怎样，战争带给百姓的痛苦才是最多的，能不打就不打吧。

萧妍听了梅妃的话，笑着还击：“不及梅妃的美貌，若是梅妃去了，怕是柔然都不用同我军打一仗就都退了。本宫好歹，还胜了几场。”

梅妃脸色一变，而后可怜地凑在慕容瑜怀中，不知说了句说什么。慕容瑜冷眼望向萧妍，冷声道：“皇后醉了，胡言乱语，还是先回宫吧！”　

萧妍勾了勾唇，又喝了一杯酒，“那臣妾，不多陪。”

慕容瑜脸色更暗，眼中尽是暴戾，修长的手指紧握着玉杯，手背上青筋暴起。这个女人，一回来就惹他怒火！明明是一副贱骨头，偏偏装作这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萧妍自然不知道背后的目光，高傲翩然离去。只是一出大殿，不自觉腿一软，扶在柱子上，若是再待下去，恐怕真的就“醉”倒了。她自嘲一笑，一步一步扶着柱子，慢慢走向那如同冷宫一般的，荣华宫。

褪下宫装，殷红的鲜血染红大片中衣。果然伤口又严重了，看来这酒。得少喝点。

狰狞的伤口错乱地爬在不像女人皮肤的手臂上，她记得巴雅尔营帐中各种刑具，在她身上烙下印记。

她像只狗一样被扔在地上。满身污血。只能紧握着匕首。而后趁着巴雅尔不注意，刺进他胸口。只可惜她力度不够。没让巴雅尔死。

上过战场的人。伤口都是他们的荣耀。而这次属于她的，却是耻辱！

瑶琴拿来药物看了那伤口，忍不住颤栗起来。颤抖着手为萧妍上药。背部的伤口有着溃烂，从前萧妍收了处罚，都是瑶琴上药，可从来没有这般严重……

萧妍叹了口气。温声道。“在军中，我够不着背后，又不能让他们擦药，只能这样了。你若是怕。闭着眼睛擦吧，我不疼的。”

她一代国母，却只有瑶琴一个婢女伺候。这荣华宫。连冷宫都不如。在这宫里。没有帝王宠爱，空有个皇后的身份，有什么用。

“娘娘，奴婢不怕，奴婢只是心疼娘娘。”瑶琴颤着手涂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萧妍轻笑，“有什么好心疼的。”

瑶琴哭的更厉害，“娘娘，皇上不心疼，奴婢心疼。您为大燕百姓在外拼命，奴婢很感激你。”

听到慕容瑜，萧妍收了笑意。烛火摇曳，显得荣华宫空荡荡的。萧妍看着瑶琴瘦弱的身影，“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受苦了。”

瑶琴摇头，“奴婢看着娘娘过来，娘娘受的苦，比奴婢多得多。”

萧妍眨眼，没再多说这些，开口给瑶琴讲起了她在军中的趣事。惹得瑶琴竟然笑了起来，没再哭闹，反而和萧妍也讲起宫里的一些琐碎。

荣华宫的门忽然推开，萧妍下意识披衣着上，布料同伤口粘在一起的触感让萧妍蹙起秀眉。

“皇上……参见皇上。”瑶琴愣愣的跪下。

“瑶琴，你下去吧。”萧妍支走瑶琴，对慕容瑜行了一礼。

慕容瑜满脸绯红，脚步不稳走到萧妍面前。萧妍扶住他，慕容瑜目光柔情，没有平时的冰冷，他对视萧妍，嘴中呢喃，“阿颜……阿颜……”

萧妍一愣，望向慕容瑜，想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他想起来吗？

只有醉意的俊朗脸庞让萧妍苦笑，看来他是走错地儿了。“皇上，梅妃的宫殿不在此，我让人送你去映月阁。”

慕容瑜却将她拢入怀中，脑袋埋在她肩窝中，小声地在她耳边呢喃，一句句“阿颜别走……”终是将她彻底沦陷。背后的伤口让萧妍疼得强咬下唇，忍受着他的索取。

情事终了，萧妍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敲门声吵醒了两人。

“皇上！皇上，梅妃娘娘又梦魇了，求您过去看看！”门外的吵杂声萧妍皱眉，但是并没有清醒过来。她发烧了，沉沉的睡意让她往已经清醒的慕容瑜怀中蹭了蹭。

慕容瑜心头颤动，只瞬间就变了脸色，眼中充满厌恶，一把将萧妍推开：“怎么，柔然可汗没有伺候好皇后吗？这么饥不择食地往朕身上靠！”

萧妍睁眸就见慕容瑜厌恶的目光，门外的声音让她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勾笑魅声道：“看来梅妃妹妹也没有让皇上满足，不然皇上醉酒之后怎么会跑到臣妾这里来。还是说，臣妾没在宫中多月，皇上想臣妾了。”

慕容瑜冷哼一声，这女人还真是不要脸！他披衣下床，推门而出。

萧妍直直躺下，也不管身上的伤口，嘴角勾着苦涩自嘲的笑意。

或许父亲说得对。嫁给他，本就是个错误。是她错了，若不是她执意要进宫。父亲也不会被打压。更不会被人陷害。在狱中旧伤复发，被夺了兵权。

军中的奸细一定和顾丞相有关。他女儿想当皇后。就得拉她下位，那么父亲出事也肯定和他有关！

萧妍，你看看这七年。你得到了什么。一句玩笑承诺，居然信以成真，可笑吗？

也罢，再等等吧。等一切处理好了。就离开皇宫吧。

反正，他不会爱上你的。

……

映月阁的梅妃，安静柔弱模样安抚了发火的慕容瑜。至于荣华宫那个女人，从进宫那日开始。就无时无刻不惹火他，后位都给她了，她还想怎样！

“皇上……这么晚将你从皇后娘娘那里叫来。她会不会生气啊。”软软的嗓音拉回慕容瑜。他怎么还想着那女人。

“她生气便生气。若不是因为她打了胜仗，朕本就会来你这儿，你别多想。”

“嗯。”梅妃点头，眼中的狠辣却是慕容瑜看不到的，“呀，皇上，你衣服上怎么有血，受伤了吗？”

慕容瑜一顿，才发现中衣上沾染着不少鲜血，已经半干了。是萧妍的？她受伤了？不知为何，慕容瑜竟想去看看她伤势如何，方才……不会又伤了她吧。

“不是朕的，是皇后的。”

“都是臣妾的错，把皇上喊过来，您该在皇后宫里照顾她的。”梅妃抬手拭泪。

慕容瑜厌恶将脑中的想法同衣物一起扔掉，安抚着顾颜，温柔得全然不似刚刚的冷血帝王，“睡吧，只可惜她没有死在战场上，否则着后位空出，就是你的了。”

“臣妾不要什么后位，臣妾，只要陪在皇上身边就好。”梅妃素手慢慢抚上慕容瑜。

慕容瑜勾唇，“果然还是爱妃懂事。”

一夜云雨，慕容瑜如同一只饿急了的野兽，在顾颜身上陈驰。可脑子里却是萧妍的面容，从她进宫时的张扬笑意，到被他冷嘲热讽还强撑的笑意，被责罚时挺直的脊梁，萧历下狱时的慌张……到最后便是永远的平静。

他恍惚记得那年顾丞相陷害萧历，萧历含冤下狱，她跑到御书房愤然颤声道：“皇上，我爹忠心耿耿，他不可能做出有害大燕的事！求皇上彻查此案！”

他只是冷眼看着萧妍，“这就是皇后求人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萧历是被人陷害的，这其中还有他的手笔。可不知为何，那时看到萧妍满脸慌张的模样，很是取悦他。

“皇后想求朕，先去外面跪着吧。待朕将这些事务处理好，再来处理萧将军的事。”

“臣妾知道皇上厌恶臣妾，但是父亲一生忠心，求皇上明察此案。”萧妍行了一大礼，重重叩首。而后听话走到御书房外面，三伏的天气跪在外头，一声也不吭。

慕容瑜心中烦躁，索性丢了公务，将顾颜叫来御书房，里头是温情绵绵，外头是萧妍一颗渐渐冷却的心。

夏日的天，说下雨就下雨，萧妍依旧不动不动挺直着背。直到裙下散开的的血迹如同盛开的鲜花，她才慌了起来，她原先以为只是因为前几日惹了顾颜被责罚，血肉模糊的后背流的血染红大地，却忘了，自己怀孕了……

慕容瑜瞥见萧妍有着坚持不住，本想出去嘲弄她。却见雨中的女人捂着肚子，地上满是鲜血，他心中一紧，冲到萧妍跟前，想抱起她。

然而萧妍却仰着头，揪着他的衣角哀声道：“慕容瑜！我求求你，你放了我父亲。我不该偷偷瞒着你怀了孩子，如今孩子没了，皇后的位置我也不要了，我只求你……放了我父亲……”

慕容瑜猛地收回了手，一脚将她踹开，“皇后萧氏残害皇嗣，打入冷宫！”

萧妍一听忽然笑了，却是苦涩。当初说要娶她的人是他，如今厌恶她的也是他！不让她生下孩子的是他。如今要孩子的还是他！

她错了，她不该强求，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父亲活着就好……

或许。和父亲一起。去找兄长也不错啊。

死，有什么可怕的。

讽刺的笑让慕容瑜刺眼。慕容瑜大力擒住她的下巴。“萧妍！朕告诉你，这个孩子没了，你以后休想再怀上朕的骨肉！”

然而萧妍却晕了过去。没有回应一句话。

萧妍没有被打入冷宫，她依然是皇后。高烧十几日，慕容瑜一反常态在她床前守了十几日，他放了萧历。甚至顾颜来此都没有理会。宫人都以为皇后多年的心思终于感动了皇上。这荣华宫终于要不像冷宫了。

慕容瑜也不知那时他为何要守着她，或许只是因为那时她蜷缩在自己怀里，一遍一遍呢喃着，“阿娘……阿娘。我错了，我不该来找他，我不该来京城……我该忘了他。阿娘……”

慕容瑜不知。那个“他”是不是自己。他却想知道那个答案。他只是看她可怜才照顾她的。如同一只落水的狗。

没错，只此而已。

只是看她可怜得像一条狗。

萧妍醒来后，慕容瑜问她应该忘了谁，那个‘他’是谁？他心里，竟隐隐期待是自己。

可是萧妍却只抬头问他，“皇上，你我夫妻多年，可曾爱过我一点？”

可笑，慕容瑜眼中只有他的阿颜，怎么可能会爱她这种女人！夫妻，他的妻子应该是阿颜，若不是这女人抢了后位，她也配成为皇后？

萧妍懂了，点了点头，“那人不是你，是臣妾小时候喜欢的一个人，他对我很好。说会娶我，可我却为了后位，嫁给你了。所以，这皇后之位，臣妾不会让！除非臣妾死去！”

萧妍的话成功惹火了慕容瑜，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这恶妇！”朕差点还被她那可怜样子给迷惑！

萧妍带血的嘴角勾起笑意，冷冷地盯着慕容瑜。宛如一条毒蛇，慢慢爬上人的背颈……

慕容瑜惊出一身冷汗，从睡梦中惊醒。床边是美貌的梅妃，地上是染血的衣服，脑子里是她带血勾唇的冷笑。

他该上朝了。

荣华宫中，萧妍立于窗台前，目光冰冷。手里拿的是近日军中传来的消息，这细作……果然是和顾丞相有关。可是顾丞相在军中并没有人手，他是通过谁安排的？

殿门猛地被推开，萧妍眸光一凛，将手中纸信塞进窗户上的花盆中。

“不知皇上怎么今日有空来此。”萧妍面色不惊地行了一礼，面色铁青的慕容瑜大步走过来直接擒住她的下巴，萧妍吃痛，微微蹙起秀眉。

慕容瑜冷冷一笑，“朕为何会来，不全是因为你有个好爹！你打了一场好仗吗？”

衣帛撕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中响起，萧妍被抵在桌案上，她眸子紧缩，“皇上！你干什么？现在是白天！”

“你说朕干什么？朕不过是遵从你父亲的心愿而已！难道说皇后在军营里太过享受，不满意朕的伺候？”

撕裂的疼痛却让萧妍微微仰起了头，“是啊，皇上的功夫还真是有待提高啊！”她嘴角勾着的冷笑让慕容瑜想起那日梦中的情形，让他更加疯狂地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