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象得到没有主场优势的比赛会是什么样的？而直播镜头里少了20000名现场球迷摇旗呐喊的画面又会是怎样的场景？我们准备在NBA这次史无前例的复赛园区季后赛之旅中找到答案。
就在上周，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达米安-利拉德在距离篮筐33英尺处投出了一记跳投之后，皮球打在篮筐后沿，弹起足足有18英尺那么高，接着像巡航导弹一样垂直下落，“唰”的一声空心入网，此时距离波特兰开拓者对阵达拉斯独行侠的比赛结束还有1分29秒。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没有刺耳的尖叫声。没有雷鸣般的齐声呐喊。也没有穿梭于人山人海去捕捉那些或震惊或欣喜或瞠目结舌或痛苦掩面或全神贯注等等特写镜头的摄像机。有的仅仅是一阵欢呼雀跃的呐喊声从波特兰替补席上利拉德的队友那里传来。
“老实说，这跟其他任何一次投篮没有区别，”独行侠后卫赛思-库里微笑着回忆道。“你能听到他们替补席上激动的尖叫声。而我们这边一片沉寂。这跟一次突破上篮得分后的情形一样。”
你再细品。NBA本赛季最狂野、最不可思议的一记投篮——甚至在NBA历史上都排得上号——其影响力竟然和一次普通上篮一样。
这就是NBA复赛园区的真实写照——在这个富有神秘色彩的平行世界里，篮球场上不再有尖叫的球迷、炫酷的啦啦队以及T恤发射机，也没有了“即兴接吻”、“即兴跳舞”和吉祥物表演，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一丝氛围。
“那确实有点怪异，”TNT的Ian Eagle说道，对于开拓者对阵独行侠那场比赛他富有激情的解说——“哦！嚯嚯！太……不可思议了！”——可能算是球馆里最喧闹的声音。
新冠肺炎的肆虐打破了球迷们的日常看球习惯，迫使NBA不得不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附近的迪士尼大世界体育馆里营造了一个简直称得上是死气沉沉的比赛氛围。
因此，在刚刚开始的季后赛里除了“勒布朗能否重夺王位？猛龙能否卫冕？扬尼斯身边会有足够多的帮手站出来吗？”这些常规话题之外，又新增了一个巨大的疑团。
没有主场优势的季后赛会是什么样子？直播镜头里不再有20000名观众摇旗呐喊的画面又是什么样的？如果不再有人去为球员的成功助威或者因为他的失利而抱怨呢？要是没有嘘声，没有谩骂，也没有助威充气棒呢？
借用一句儒家之问：然则无掌击拍之音又何若？
“区别太大了，” 休斯顿后卫埃里克-戈登说道。“球迷能带给我们一种非同寻常的能量，而我们现在却没有……你只能依靠自己激发能量。”
在北美主要的职业联赛中，NBA拥有最大的主场优势，历史上任何一个赛季的所有比赛当中，主场球队能赢下56%-58%的比赛。到了季后赛，优势愈发明显，自1984年以来，65%的胜利都属于主场作战的球队。
为何长久以来教练、球员、训练师、心理学家、经济分析师、数据统计师等等每个人都对主场如此心驰神往？
是因为那种氛围——能给予主场球队精神上的支持而却对客场球队满怀敌意的感觉吗？是因为更熟悉的更衣室和球场、“友好的篮筐”以及更易分辨的界限吗？是因为长途跋涉、酒店床位、身体疲劳以及倒时差这些客场球队需要面对的生理劣势吗？或者说那跟球队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因为裁判的判罚会下意识地受环境影响这种有据可依的现象吗？
“所有的这些都有影响，”库里说道。
而如今，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没有人需要长途旅行。人人都待在一间酒店的床上。每一场复赛园区的比赛既是“主场”又是“客场”，既熟悉又陌生，而无论联盟为了让指定的“主场”球队拥有主人翁的感觉设置了多少铃声和口哨，对每个人来说都没有明显的优势。
总计有320名球迷能够通过网络摄像头“现场观看”复赛园区比赛，他们幽灵般的头像被投影在放置于球场周围虚拟座位里的大屏幕上。（然而，现场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所有的喧闹声都是提前录制好的。）“主场”球队也有他们自己的队标、赛前宣传片、暖场音乐以及赛场音效，尽可能地按照他们自己的球馆去模拟。连播音员的情绪都会偏向指定的主场球队。
于是，湖人的“主场”比赛现场会播放一些斯台普斯中心风琴手录制的曲目。步行者的“主场”比赛里也会放上一段跟银行家生活球馆里一模一样的跑车轰鸣声。而到了热火“主场”，现场循环播放的歌单里就会出现大量Reggaeton风格和皮普保罗的曲目，当然在每节比赛还剩两分钟时也少不了播音员Michael Baiamonte吼出那句“Dos minutos!”的录音。休斯顿的主场比赛现场则会播放很多休斯顿本土歌手特拉维斯-斯科特和碧昂丝的歌曲。
但这些表面工作很难俘获球员们的心，他们希望复赛园区的氛围能够像在自家球馆开场时的那样。
“主场比赛和客场比赛没有任何区别，”提到复赛园区，球星詹姆斯-哈登说道。“氛围就那样。”
然而，奇怪的是，在刚刚结束的88场种子排位赛里，被指定为“主场”球队的胜率达到56%。尽管样本过少不能作为判定依据，但人们确实会有一个疑问：不管怎样，虚拟球迷和熟悉的现场配乐也许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不清楚，”湖人后卫丹尼-格林说道，“但那是一个奇怪的精神动力。”
那种精神动力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也不会有太多变化。NBA官方表示他们在季后赛没有引进任何新元素的计划。
打进季后赛次轮的球队将获得一个莫大的奖励，他们的家庭成员将被允许进入迪士尼球馆。届时，每名球员每场比赛可以邀请一位观众——也就是说每支球队将会有15位球迷，总计是30位球迷到场。尽管与TD花园球馆抢七大战或者六月的甲骨文球馆氛围相比相去甚远，但那种精神上的支持已经弥足珍贵。
那到底会有多大影响还不太清楚。主流的观点是失去了主场优势意味着球员天赋在决定胜负的因素中占据了更重要的角色。然而，NBA一直以来都是被天赋所统治。
尽管主场优势都是一些虚拟的花样，在结束的88场常规赛复赛里，“主场”球队在迪士尼大世界里赢下了56%的比赛 Getty Images记者Kevin C. Cox拍摄
在NBA历史上，自1984年以来，1号种子赢下了72次季后赛首轮里的67次（胜率93%）。2号种子在72次季后赛首轮里同样赢下了67次，而3号种子迈过首轮的概率也高达75%。
联盟走势不会轻易被左右，尤其是在季后赛的前两轮。
当一支排名靠前的球队主场遭遇一场失利时，优秀的球队通常会用一场客场胜利去弥补。而当一支排名较高的球队在系列赛里取得2-0领先时，也基本上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更优秀——这也是他们排名较高的原因——而不是简单的因为那些比赛是在主场进行的。
经常被提及的“优势”其实是针对抢七——系列赛的决胜局而言的。NBA历史上共有135次抢七大战，主场作战的球队赢下了其中的78.5%。而六场以及六场以内就结束战斗的系列赛是因为实力不对等才决出胜负，而不是因为比赛场地。
总决赛抢七大战历史上仅仅发生过19次，主队赢下了其中的15次。但话说回来，那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更好的球队。过去5届NBA总决赛里有4届总冠军都是在客场赢下的。
实力超群的球队从来都不需要主场优势。金州在2017年以16胜1负的战绩豪夺总冠军，唯一的一场失利是在总决赛第4场的克利夫兰客场输球。2001年湖人在夺冠路上也只输了一场，那是总决赛的第1场，他们主场输给了费城。
当然，如果天赋是唯一的决定因素，那么毫无疑问，排名较高的球队就能在每一轮系列赛里完成横扫。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主场优势确实也是一个影响因素。
那么现在情况又如何呢，没有人需要订机票，大家都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或者坐在价值1000美金的场边观众席上享受Drunken Hedge Fund Guy带来的娱乐表演。
“要说现在是什么情况的话，我认为在这种环境下，实力更强的球队将赢下更多的比赛，”教练麦克-德安东尼说道。“他们不再受海拔、噪音、观众等等所有这些因素的影响。”
那也将意味着历史趋势现在要被拿出来重新讨论。0-2落后也没那么可怕了——尽管2-0领先的球队有93%的概率赢下系列赛——因为现在所有场次的比赛感觉都一样了。我们甚至有可能首次见证3-0被翻盘的奇迹。
对于“季后赛强度”的传统理解也会出现变化。球员们都说季后赛非比寻常。年轻球员常常很难适应。然而，大部分压力来源于观众席上震耳欲聋的呐喊。在鸦雀无声的复赛园区，年龄可能无关紧要了，像达拉斯——由21岁的卢卡-东契奇领衔——这种年轻的球队也能在赛场上崭露头角。
有时候复赛园区赛场上实在太安静了，在球馆里你能听到每一种声音：球员的垃圾话、教练的战术呐喊、裁判的交流讨论。电视直播尽可能地放大事先录好的观众席噪音，但在球馆里的体验用库里的话说“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
“当你在现场打球时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库里说道。“伙计，那真的很安静。你能听到每个人的交谈声和喊叫声。你在电视那头不大可能听得到这些。老实说，你在现场打球时听到的观众席噪音还没有电视里的多。”
通常来说，主场战绩最好的球队也是整个赛季里表现最优秀的球队——那真的在于球员自己，而不是观众。仅有的两支被证明拥有先天的主场优势球队都位于高海拔地区：丹佛（5280英尺）和犹他（4226英尺）。
纵观整个联盟，客场作战的球队投篮命中率只比主场作战低了1个百分点，犯规次数也只多了1次。换算到整场比赛，合计大约只是少得3分而已。而在罚球、失误以及其他任何一项技术统计上基本没有区别。
主教练麦克-德安东尼认为到了季后赛，没有主场优势的复赛园区将给那些更具天赋的球队提供一个更大的优势。 美联社记者Kim Klement拍摄
NBA的主场作战赢球概率曾经徘徊在58%-60%之间，但在最近的七八年里，那个数据已经下滑到目前的56%-58%。部分原因要归咎于赛制改革，联盟减少了背靠背的比赛场次，让球队在每场比赛之间能够拥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即使这样，联盟官方也表示主场优势被过分夸大了，要知道打背靠背第二场比赛的一般是客队，他们对阵的是休养生息之后的主队。这种情况下，导致失利的原因不是场地，而是赛程问题。
据联盟官方统计，当主队打了背靠背第一天的比赛而客队没打时，主队赢球概率会降低5个百分点（大概在53%左右）。反过来，如果主队休息了一天而客队背靠背作战时，主队赢球的概率会上升5个百分点来到63%。
每一项研究看起来都会得出一个不同的结论。
来自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在2007年的一项研究表明，客队舟车劳顿是NBA主场优势的“一个重要因素”（而不是一个“首要因素”）。
2011年出版的《Scorecasting》一书却将身体疲惫看作同观众席的噪音一样，几乎完全否定了它们所带来的影响。事实上，作者认为被比赛氛围潜移默化的是裁判而不是球员。
“不是裁判想要迎合观众，” 《Scorecasting》联合主编、耶鲁大学金融和经济学教授Tobias Moskowitz说道。“他们的偏袒真的是潜意识里的。在20000名尖叫的球迷面前希望减轻自己的社群压力完全是人之本性。”
Moskowitz说现场观众的呐喊助威确实能让球员们激情满满，但那却并不一定会对主队有利。“他们可以同时激发两边球员的斗志，”他说道。“只会影响肾上腺素而已。”
联盟官方一直对裁判会受观众影响这个观点矢口否认。也许这次没有球迷的季后赛将成为解决那种争端的试验场。
“我认为主场优势将会大大降低，” Moskowitz说道。“过去我们发现尤其是在比分胶着的时候，球迷们总是喜欢去干扰裁判的判罚；现在没有观众了……我猜你将极少能看到裁判偏向主队。”
一些分析师认为中立的球场会让比赛变得更加公平——很少有球队会拥有绝对的优势，比如他们不再需要去密尔沃基打球（雄鹿主场战绩是30胜5负），也不需要去客场挑战快船（27胜9负）。
而如果德-安东尼是对的话，在赛季缩水的复赛园区里最好的球队将变得更加优秀。那将意味着系列赛将会进一步缩短，可能会出现更多的横扫情况。
另一方面：如果击败勒布朗-詹姆斯和安东尼-戴维斯的唯一途径就是让他们经历长途旅行和倒时差从而变得疲惫不堪，那么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就是无懈可击的。
Brian Levenson是一位NBA球员心理咨询师，他的硕士论文写的就是主场优势相关内容，他坚信球员的表现通常可以归结于一个简单的词语：斗志。
“我会说我采访过的球员都觉得观众是最大的影响因素，” Levenson说道。然而，主场还是客场的因素则要复杂的多。
一位经常在客场比赛里表现抢眼的老将曾告诉Levenson说：“在客场，我更有斗志。我的面前一路绿灯。我不需要担心我的家人、朋友或者其他人问我要球票，也不担心我的合同以及是否会辜负自己的合同。”然而，另一位球员却说在主场比赛时才会有同样的自信，因为家人朋友到场加油助威会让他更有斗志。
一切迹象都表明，球员的自信心和赛场表现都和他如何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关系更大——而不是环境本身的问题。
“我认为自信来源于我们给自己的暗示以及和自己的对话，” Levenson说道。
一些球星喜欢让对自己有敌对情绪的观众闭嘴。想想上世纪90年代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雷吉-米勒，还有本世纪初期在萨克拉门托的科比-布莱恩特，或者利拉德等等。
对大多数球员来说，缺少了观众的复赛园区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Getty Images记者Jim Poorten拍摄
那对一些像库里这样的角色球员甚至也同样适用。他生涯前3高的得分以及前13多得分中的9次都是在客场取得的。他的生涯场均得分和投篮命中率也都是客场稍微高一些。
“我怀念有球迷、充满激情的球场，我怀念摇旗呐喊声和人山人海的现场，”库里提到复赛园区时说道。“我甚至怀念那些对我大吼大叫的人。我怀念的是能在比赛中让一名对我喷垃圾话的球迷闭嘴。”
对利拉德来说，让“那些怀有敌意的球迷们”闭嘴已经深入到了他的骨子里，在上周开拓者战胜独行侠的比赛刚刚结束，利拉德朝着场边大吼一声，“对老子尊重点！”
理论上，这是达拉斯的主场。然而现场除了记分员、几名记者和虚拟的观众以外，没有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