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叫你搞学问。你随便找些古代的文章，随便怎么解释，越大白话越好。学员喜欢就行。你以为你是在做学问吗？你是在挣钱！

撰文 | 通天河

自从匿名写作的《看这个大学老师如何向夫人解释自己的收入》一文阅读量过万、过万、再过万之后，老婆终于发现原来作者是我。她觉得需要和我谈谈心。

老婆：你放心吧，你的三千元私房钱我已经找到了。不在书房抽屉的最下一层，而是最上一层。

我：还是老婆大人你英明。我写作难免发生笔误。

老婆：拉倒吧。瞧你这点出息。话说你学的也是文科，得的也是中国哲学的博士学位。如今国学那么热，你也要开源，做做国学的生意。

北京国子监的国学班

我：好主意。可是，我实在没时间啊。难道你不知道，我手头好几个课题要写，每周虽然只要上两天班，但两天从早到晚都要开口上课，实在嗓子受不了。

老婆：说你笨你还真笨。我早想好了，这事根本不用你亲自上台讲。

我：难道让你这个中文系硕士上台讲？

老婆：你不要瞧不起我这个小硕士。离开了你，我也是高学历！而且，我早已摸过底了，真正在国学班上课的，很多根本不是科班出生，十三经包含哪几本书，都说不清楚。

我：这倒是真的。我们哲学系近期考研面试，有一位理工科出身的姑娘，平时就在某国学班打工，可是，面试时一塌糊涂，被我们毫不留情的刷掉了。宁缺毋滥。——所以啊，你也不要逼着小宝上这个班那个班了，上课的老师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刚从哪里出来的呢……

老婆：你也不要看不起人。你听我说完。首先是场地问题。你看，我们家周围马上就要新建康河广场。一座现代化的购物中心。我早就去问过了，房子还没建呢，都已经被租出去了！租的还都是各种培训机构。

我：那怎么办？（我心里说实话还是很痒的。）

老婆：说起来，还是你老婆我聪明。这种地方，现代化是现代化了，但没味道。太大路了。我已经找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场地，开起国学班来，定然趋之若鹜；就算开茶馆，也生意盎然。

我：哪里？

老婆：康河古镇里面不是有一处老街吗？

我：我知道那里。康河山庄。明朝年间传下来的建筑，典型的江南古建筑。而且，最吸引人的，里面还有一条河，活水，难得。可是，你租得起吗？

老婆：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这个世界上想发财的人多的是。我早就和东家谈过了，达成了合作意向。

我：好吧，场地问题解决了，然后呢？

老婆：你言之过早。场地问题你以为这么简单？我们是办国学班，不是自己过家家，教育部门、消防部门，等等，都要出具证书的。幸运的是，你老婆我，把这一切都搞定了。——场地还是小事，重要的是，师资。

我：这个时候我就发挥作用了？告诉你，我没那么多力气上课！

老婆：不要着急。谁说过叫你上课？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别以为你的文章点击率好几万，你就有名气了。这个世界上，要不是我当年看中你，你到现在还打光棍呢……

我：当年好像是你主动看上了我。这个我承认。

国学班师生

老婆：怒！我的意思是，我们是董事长，兼总经理，具体师资不是由我们亲自出面的。当然，也要动用你我的关系。你在哲学界混，多少认识一些名人，那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我在中文系的关系一直没断，上周末我还和秦老师吃了顿饭，他对我的建议很满意，答应有空会来讲课。

我：秦老师不是你研究生导师吗？难道他不忙？

老婆：说白了，一，这个活是可以挣钱的；二，这也是扩大他知名度的一个机会，何乐不为？

我：我当然认识很多哲学界名人，可你要知道，有的名人名气响，学问很差。

老婆：再差比社会上的外行差吗？人家要的你以为是真正的学问？人家要的是一个过程，一种见证，表明自己听过哪个名人的课，和他合照过，然后了。

我：我知道，有的学员醉翁之意不在酒，图的借此认识一些人脉。

北京大学国学研修班

老婆：这个先不说了。继续说师资。学界名人只是师资的牌子，偶尔出场。中流砥柱是你的研究生。

我：打住！打住！打住！第一这个不合法，第二，他们的学问根本不扎实，会误人子弟的。

老婆：我们是公司化运作，不是免费使用。市场价！我早已打听过了，你的同事，那个通天河学者，也在搞国学班。你知道人家给了自己的学生多少钱吗？

我：多少钱？

老婆：免费！

我：……

老婆：人家说了，不来就不给毕业。你说这些学生怎么办？我们至少按市场价来，不占人家便宜。强调自愿性，不强迫。

我：但人家的学问不行。

老婆：还是那句话：比外行人行把？我们传统文化教育早已溃败多年，请问哪里找一个真正的行家出来？有人懂点皮毛已经不错了。

我：如果实在没人愿意做老师呢？

老婆：社会招聘！现在社会上晃荡着的文科大学生、研究生、甚至博士多的是，你给人家一碗饭吃，谁不乐意？我们还可以打着勤工助学的名义到大学里去招聘。管你什么名校学生，都要听我指挥。

我：就像我要听你指挥一样？

老婆：怒！不要打岔。师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我们就要懂得包装。我和隔壁张老板联系过了，人家答应做我们的生意。

我：什么意思？一个服装厂老板也要做国学生意？

老婆：不是。我准备给每个学员做校服。理解吗？每个人几套专门的服装。还有帽子。还有书包……

国学班服装

我：你还不如再做几把伞。

老婆：好主意！竹伞。打上我们的logo，可以免费赠与，也可以高价出售。

我：还有拖鞋……

老婆：那不叫拖鞋，文盲。那叫履、屐……等等，你这是在讽刺我？不过，还真是好主意。这就叫包装！我要让我的学员全身上下都要买我们设计的服饰，这都是钱啊。

我：想得美。人家是来学国学的，不是来花冤枉钱的。

老婆：愿意上国学班的，本来也不缺这点钱。而且，国学之谓国学，难道仅仅是知识吗？它是文化，是氛围。因此，必须从头到尾、从内在到外在，重新打造。人家根本不会觉得我们是在骗钱，反而会觉得我们搞得地道。

我：我明白。可我听下来，这里面根本没我什么事。

老婆：你错了。你还是有很大用处的。你的博士学位不是假的。可以挂在墙上。而且，你有海外留学经历，这也是一层金，可以骗骗人。

我：请你不要侮辱我……

老婆：请你不要看不起钱先生。我知道你学到了知识，现在你老婆我将这些知识变现，让你享受享受人生。

我：我觉得你这种大女子主义的思想需要进女德班接受血与火的洗礼。

老婆：实话告诉你，我不仅要开女德班，而且要开男德班。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男老板，也有女强人。她们的老公是需要接受再教育的。

我：问题是，教材呢？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教材。

老婆：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教材。还要告诉人家我们没教材，这叫商业机密。你的任务来了。你编一套内部教材……

我：我不乐意。太累。选什么做内容，怎么解读，这活不好干。

老婆：没人叫你搞学问。你随便找些古代的文章，随便你怎么解释，越大白话越好。学员喜欢就行。你以为你是在做学问吗？你是在挣钱！

我：良心不允许我这么干。

老婆：你的良心允许你藏私房钱？

我：不说这个。我想我还是参与进来，至少可以发挥监督作用，不叫你胡来。这个世界很多领域已经进入互害模式，你吃着别人掺假的粮食，别人穿着你掺假的衣服。至少，我们的精神领域应该存在真材实料！你用假冒伪劣产品危害别人，别人教你儿子的英语发音是非洲的，教你儿子的数学是1 2=4。

老婆：所以啊，我们要多挣钱，这样才有钱请得起纯正的外教！免得叫假冒伪劣产品害了后代。

我：那我们的儿子也去上个国学班？

老婆：我们都知道国学班是怎么搞的了，还去自投罗网？儿子的国学素养就交给你这个中国哲学博士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