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夜“偷情”

羊角垴从未有过野猪。不知怎的，前年竟冷不丁冒出来一头。那天，年轻村民小豹发现，他庄稼地里有头半大猪吃庄稼。他拿着棍子去赶，追到近前，惊得他举着半天棍子没敢落下。呵？野猪！它长得着实怪异：鼻子长，有点像大象的鼻子；獠牙弯，弯得像两把镰刀。

咱村来了头野猪！消息令村民兴奋、惊奇，都想瞅瞅这家伙的风采。村委会对此很重视，这是山村退耕还林，生态环境改善的结果，政绩的体现嘛，并组织人对野猪进行调查。调查结果有些不尽人意：细细地搜遍群山，只发现区区一头小野猪，且长得也不甚规范，猪脸生着长鼻子，又猪又似象。准是这长相不被同类接受，被驱逐才流浪到此。不管咋样，老乡们还是高兴接纳这不速之客，经常在地头、小路边摆些瓜果蔬菜，款待来自远方的落户者。走亲访友，象鼻野猪也成了村民炫耀的话题。

象鼻野猪在乡亲们的呵护下，很快长成个漂亮的大母猪。人们开玩笑说：母野猪发情了，没个公儿咋办，不如让村长把它劁了吧。

原来，田均当村长前是劁猪匠。劁猪，就是通过手术把猪生殖系统去掉，公猪仔母猪仔经劁骟后，能迅速长肥，而且性格温顺便于饲养，所以十里八乡的养猪户都来找他。后来，老田发现山村母猪配种困难，特地在家养了头魁梧矫健的大公猪，谁家母猪发情闹圈，就赶过来配种。这天半夜，田村长迷迷糊糊被一种奇怪的声韵惊醒：大公猪兴奋地吱吱嚎叫，配以母猪低沉的哼哼。老田不由纳闷：深更半夜的，哪来的母猪？最近没人打招呼要配种呀？他拿着手电来到猪圈一照，果然大公猪正骑着一头母猪交配。老田也未细看，以为是谁家的母猪发情，深夜耐不住寂寞自己跑来求爱。好在猪圈挖得很深，猪跳进去自己就上不来，明天再打听猪主人领走。他回屋又继续他的好梦。

次日起身来到猪圈，惊得他瞠目结舌。呵，原来深夜找情人的母猪是象鼻野猪！此时，两猪又开始卿卿我我。看见老田，象鼻惊慌地甩开大公猪，围着猪圈奔跑、怪叫。大公猪以为情人呼唤它，追上它继续亲热，哪知象鼻野猪惶恐中已无心缠绵，翻了脸，回头咬了大公猪一口，獠牙把它屁股划出两条血痕。情郎痛得吱哇一声，躲到一边哼哼，纳闷不知咋得罪了新情人。

肥大、凶狠的野猪落了圈！村民纷纷跑来观看，像是挤在动物园观赏新奇动物。象鼻野猪上蹿下跳的狼狈相，引得大伙拍手欢笑，这个说，这真是天上掉下馅饼，宰了它一户能分几斤肉；那个说，肉我不要了，猪头归我就行。村长喝道：“呸，做美梦！它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谁活得不耐烦了？想尝尝戴手铐蹲大狱的滋味！”

最后，还是林业局来人用麻醉枪麻倒它，让老田和几个小伙子抬着它放归山林。这家伙死沉，累得大伙满身大汗。老田上气不接下气拍拍猪头说：“娘的，你好滋润！昨晚偷偷摸摸洞房花烛，今儿‘回门’还得八抬大轿送你！”

2、救“难产妇”

五个月后。一天下着大雪。傍晚村长从乡里开会回来，隐隐约约听见路边有动静，哼哧哼哧的，谁家的猪跑到这荒山野岭？他走进一瞧，是象鼻野猪躺在雪地里！几个月不见，它显得格外粗胖，肚子滚圆，像气吹的一般，只是四脚乱颤鼻子直哼哼，紧绷绷的肚皮不断地痉挛，跳出一条条波纹。两眼不再放凶光，痛苦、求救的眼神愣愣地瞅着老田。

象鼻难产！老田心里一惊，立马掏出手机，喊来村里几个精壮的小伙子。老田脱下上衣罩住象鼻的头，七手八脚地捆住它的四蹄，小心地把它抬下山。

老田在自家西厢房铺上厚厚的干草，给它当了产房，他赶紧洗手消毒，亲自助产。戴上劁猪的消毒手套，左手托着肚子摸准胎位，右手慢慢伸进去，不一会儿就轻轻小心地从它肚里掏出只小野猪。没想到，接着竟像变戏法儿一般没完没了，连着掏出了十只。一堆浅底黑花的小猪拥拥挤挤，叼着妈妈的奶头嗤嗤有声。老田给象鼻解开绳索和西服头罩，一看，自己那还没下过水的西服，被它獠牙挑出十几个小洞！

村民很快听说，又新奇又高兴。有的端来烧好的热水，有的特意熬了女人坐月子的小米粥。人来人往，有的给象鼻擦身子，有的把小花猪一只只放在水盆里清洗。

这时，象鼻体力恢复苏醒过来。睁眼大吼了一声，吓得人们一窝蜂跑出屋。

小猪太多奶水不够，老田又买了奶粉喂养。别人一进产房它就咬，唯独见老田进屋，它还扇扇耳朵，摇摇尾巴，令老田挺欣慰。短短十来天，老田搭上百十斤粮食喂养象鼻，看它母子平安，日益强壮，他就给县林业局挂了电话。

两天后一个早晨，县林业局的笼车来接，准备送动物保护中心。老田打开门锁一看，呵！厢房里早空空荡荡，土坯西墙被拱出个圆洞，哪里还有野猪的踪影！老田面对林业局同志一脸尴尬：这猪姐们不够意思，坐了月子抬屁股就颠，也不打声招呼！这事闹的，让你们白跑一趟。林业局同志安慰说：没事，这样也好，即便接到保护中心，养一阵也会放它们重回山林的。

不过，老田也算没白忙活，不久，林业局送来了一面锦旗，上面绣着：爱心无限――奖给关爱野生动物模范。

3、当“替罪羊”

哪知道，象鼻野猪带领小猪回到山林，频频出现在老乡的庄稼地，不断地毁庄稼。更让人揪心的是，那象鼻野猪繁殖力极强，五六个月一窝，转眼间，野猪群壮大为20多头。小猪们得母亲遗传，个个鼻子尖长。野猪天生有爱拱地的习惯，拱起地来比犁巴犁得还深，小豹半亩待熟的庄稼，一夜间，被象鼻家族翻耕，颗粒无收。

人们对象鼻野猪由爱变恨，开始日夜守候自己的田里，放鞭炮、挥棍棒驱赶来偷食的野猪。哪知道野猪不比家猪，它们机警灵活耳长腿快，没到近前它们早已溜之乎也。你地东头赶它，它转眼溜到地西头，连踏带糟，它们的游击战术让你防不胜防。

这天，村民小豹看见野猪又在他地里糟害庄稼，气得他不顾一切，冲上去逮住一只小猪抡棒就打。小野猪吱吱惨叫声惊动了象鼻妈妈，它扭身冲过来，一口咬住小豹的大腿，顿时鲜血淋淋。附近村民闻声赶来，才赶走野猪。

老田亡羊补牢召开村委会紧急商议，把小豹几家受灾严重情况统计上报林业局，请求国家予以补偿，并抽出村公积金，为他们购买了烟苗、花椒树苗补栽。这些经济作物野猪闻都不闻，能增加创收。但小豹重伤险些丧命，民情更激愤，认定是村长惹的祸！事情明摆着，老田没看管好自家大公猪，给象鼻野猪配种怀孕，壮大了野猪队伍。要不，一条孤零零的野猪能成多大气候？就算它拼命吃，也不会显山露水。后来是老田救了难产的象鼻，才有今天糟害人的野猪群！老田接生野猪，就该看管好，及时交送林业局保护中心。他却玩忽职守，让大小野猪统统溜掉，造成今天不可挽回的局面。几封告状信飞到乡里。

乡里来调查时，几乎家家义愤填膺。征求老田意见，老田愣了半天神，不解释不争辩，说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辞职吧。于是，经村民大会合议，摘掉了他的乌纱帽。

丢了官的田均又当起了劁猪匠，他经常几天不在家。几个月过去，村民似乎把他忘记了，偶而见面，也只尴尬地打个招呼。

4、“冤家”聚首

这天村民小豹进山砍荆棘，发现几只野猪跑过，他赶忙躲在树后，只见跑在后面的两头野猪忽然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栽倒在草地上。一个人背着木箱追过来，蹲在倒下的野猪旁，从木箱中掏出把明晃晃的刀子，转眼间刺进野猪的下腹。小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老田！他要干吗？别不是罢免了他村长，他气不过，来找野猪泄愤？这可杀不得！他急忙冲到向老田跟前。

小豹看见，老田手脚极麻利，已经开始缝合猪的伤口。看样子，老田是给野猪作手术―劁猪？小豹想起野猪对他家的糟害，觉得好解气，既然杀不得，劁了你们看还泛滥不！他赶紧打招呼：田叔你干得好，这些家伙该劁！

老田摇摇头解释，他做的手术不是劁骟，做的是结扎节育手术。原来这几个月老田一直追踪野猪群，摸清它们三五一群的活动规律，逐个下手，用装麻药的肉包子麻翻它们实施手术，只留一对小猪不做。

老田边说，又给另一头野猪手术，它正是象鼻母猪。不知是检查耽误了时间，还是麻药力量不够，老田手术完刚缝合到一半，象鼻突然醒来，开肠破肚的疼痛让它一蹦老高，朝老田狠命一撞。老田倒在地上，獠牙挑破他上衣处鲜血淋漓。小豹吓得闪在一边，顺手抄起根棍子。只见老田被踩在象鼻脚下，危急关头，却忍痛断断续续对象鼻说：唉，你这冤家，害得我在乡亲面前人不人鬼不鬼！想害我，等我把你伤口最后几针缝完也不迟！行不？

这番话让小豹都感到震惊：当初老田所为是为保护野生动物，自己怎么能把野生动物侵害的账记在老田的头上！他举起棍子刚想冲过去，只见象鼻好像认出了老田，它似懂非懂的听着，低头用鼻子仔细嗅了嗅老田的脸，扇扇耳朵，挥挥尾巴，转身退去。老田像嘱咐病人一样朝它喊：象鼻，你伤口还没缝完，千万别下水，别往泥里滚！容易感染！――话音未落，老田自己却昏了过去。

小豹把奄奄一息的老田背下山，乡亲们连夜抬着他送进县医院。他因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乡亲们争着献血，治疗半月后才脱离危险期。在这期间，村委会举行了大选，病榻上的老田，竟全票当选村长。